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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墨,残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之下,襄城内外尸横遍野,血染黄土。风卷着焦糊味与血腥气在战场上盘旋,偶尔传来战马低鸣和伤兵微弱的呻吟。大军收拢阵型,点起火把,将武王首级高悬于城门之上示众,以儆效尤。远东王被五花大绑押入囚车,双目赤红,口中仍不断嘶吼:“吾非叛臣!吾为清君侧而来!”可无人应他,只有一片死寂。
小萧翼骑在马上,并未随大军进城,而是立于山坡之上久久未动。月光洒落,映着他稚嫩却冷峻的脸庞,眉宇间透出不属于九岁孩童的沉静。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把弓弩,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一缕血丝,低声自语:“父皇说过,箭出无悔。”
身后数十名玄甲卫肃立不动,人人带伤,铠甲染血,却无一人言痛。他们望着那个小小身影,眼中皆是敬畏??这一战,若非小殿下亲率玄甲卫断后、精准狙杀武王,朝廷大军不知还要折损多少将士才能终结此乱。
良久,小萧翼才调转马头,缓缓下山。刚入城门,便见孟梁安一身戎装站在街心,红缨枪斜拖地面,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渗着血。她望见小萧翼,立刻疾步上前,单膝跪地:“属下护驾来迟,请殿下责罚。”
小萧翼翻身下马,走到她面前,仰头看着这个从小疼他护他的“安姨”,伸手轻轻按在她受伤的肩膀上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你不该跪我。你是我的亲人。”
孟梁安身子一震,眼眶微红,低头哽咽:“殿下……您不该来这里的。万一出了事,奴婢如何向陛下交代?”
“我哥昏迷时,我就发过誓。”小萧翼平静道,“只要他还活着一天,我就不能让他醒来后看到江山破碎、百姓流离。这天下,不是他一个人扛的,我也能分担。”
他说完,转身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主帐方向,那里已开始审讯俘虏、清点战利品。沈东灼披着染血战袍走出营门,一眼看见小萧翼,急忙快步走来,远远便要下跪行礼。
小萧翼抬手制止:“你也不用跪。今日你揭穿阴谋,劝降旧部,救下十万将士性命,功在社稷。等回京禀明父皇母后,自有封赏。”
沈东灼跪势未改,只是深深叩首:“臣不敢居功。若非小殿下送来药丸迷倒守仓士兵,又献火雷炸开武王府邸,更亲自引军破城……这一役,胜负难料。”
小萧翼摆了摆手,忽而一笑:“你们都别跪了,再跪下去,我还得一个个扶起来,累死了。”说罢转身就走,脚步轻快,仿佛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不过是寻常练兵。
翌日清晨,大军整顿完毕,准备启程返京。临行前,曹镇疆亲自前来请示:“小殿下,远东王如何处置?押解回京受审,还是就地正法?”
小萧翼坐在临时搭设的案几后,手中捧着一碗热粥慢条斯理地喝着,闻言抬眼:“父皇说过,谋逆者死,但念其曾为国戍边三十年,赐白绫一条,许其自尽,全其体面。至于其余将领,凡非主谋者,一律贬为庶民,流放岭南三年,期满可归。”
曹镇疆拱手领命而去。
孟梁安站在帐外听见,忍不住进来说:“殿下仁厚,可这些人毕竟举兵犯上,岂能如此轻纵?”
小萧翼放下碗,抬眸看她:“安姨,你可知为何我父皇能坐稳江山二十载?不是因为他杀伐果断,而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狠,什么时候该留一线生机。远东军本不愿反,是被逼无奈。如今主凶已除,若再株连过广,只会寒了天下将士之心。”
孟梁安怔住,半晌才低声道:“殿下……真的长大了。”
小萧翼笑了笑,没说话,只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木雕兔子递给她:“给你的。薛神医帮我刻的,说是替你还愿用的。”
孟梁安接过,指尖微微颤抖??那是她早年在北疆时送给年幼小萧翼的信物,后来遗失战场,没想到竟被他一直记着。
大军启程那日,天降细雨。百姓自发聚集城门口,焚香跪送。有人哭喊:“多谢天兵解救我等!”也有人遥遥叩拜:“愿小殿下长命百岁!”
小萧翼策马走在最前方,身穿轻甲,背负弓弩,雨水顺着银鳞甲片滑落,衬得他如画中少年将军。他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扬起右手挥了挥。
三日后抵达京都郊外,太子萧景率先迎出十里长亭。他面色憔悴,双眼布满血丝,显然这些日子未曾安眠。见到小萧翼安然归来,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弟弟,声音哽咽:“你疯了吗?竟敢私自离宫!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!”
小萧翼挣扎了一下没挣开,只好任由兄长抱着,嘴里嘟囔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……再说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嘛。”
萧景松开他,上下打量一遍,确认无恙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:“你知不知道父皇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哪里?母后急得病倒了,御医都不敢靠近凤仪宫……”
小萧翼脸色微变:“母后怎么了?”
“忧思成疾,心脉不稳。”萧景沉声,“你若再晚回来一日,怕是要见不到她了。”
小萧翼当即翻身上马:“我不进城了,直接去皇宫!”
“等等!”萧景拉住缰绳,“父皇有令,你归来之日,不得直入内宫,须先至金銮殿述职。”
“可是母后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孝顺。”萧景轻拍他肩头,“但这是规矩。父皇虽心疼你,却也不能坏了法度。你且先去殿上禀明一切,我已命人告知母后你平安归来,她情绪已稳了些。”
小萧翼咬唇片刻,终是点头。
金銮殿上,文武百官列席两侧,皇帝萧迟端坐龙椅,面色尚显虚弱,但目光如炬。见小儿子步入大殿,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慰,随即恢复威严。
“臣参见陛下。”小萧翼跪地叩首,动作标准,语气平稳。
“免礼。”萧迟开口,声音略哑,“你说说,朕让你留在宫中养病,你为何擅自离京?还深入敌营?”
小萧翼起身,坦然道:“儿臣知罪。但当时父皇昏迷,朝局动荡,二叔封锁消息,意图摄政。儿臣若不出面,恐军心涣散,叛军趁势攻破京都。故儿臣假借游猎之名出城,实则绕路奔赴襄城,联络沈伯伯与安姨,布下内应之计。”
他将整件事娓娓道来,包括如何混入襄城、如何识破沈东炽与武王勾结、如何用药下毒、如何引爆火雷、如何狙杀武王,一字不漏,毫无夸大。
群臣听罢,无不震惊。有人暗叹:“九岁稚龄,竟能运筹帷幄至此!”也有人感慨:“真乃帝王之家血脉,天生英杰。”
萧迟听完,久久未语。良久,才缓缓道:“你可知你此举,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?若是你在襄城暴露身份,被人擒获,或遭暗算……朕与你母后,该如何自处?”
小萧翼低头:“儿臣知道。但儿臣亦知,身为皇家子弟,不止享尊荣,更要承危难。当日北疆之战,父兄皆在前线,儿臣年幼无力相助;今次叛乱,儿臣已有能力为家国尽力,岂能袖手旁观?”
殿中一片寂静。
忽然,萧迟站起身,走下台阶,亲手将小萧翼扶起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好孩子……你做得很好。”
一句话落下,满殿官员齐齐跪倒:“恭贺陛下父子团聚!恭贺小殿下智勇双全,平定叛乱!”
小萧翼脸颊微红,却挺直脊背,坦然受之。
退朝后,萧迟单独召见小萧翼至御书房。关上门,父子二人相对而坐。
“你娘这几日茶饭不思,只为等你回来。”萧迟揉了揉额角,“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桂花糯米藕,让我答应你一件事??只要你平安归来,就亲手做给你吃。”
小萧翼鼻子一酸,险些落泪。
萧迟又道:“不过,你也别以为这就完了。私自离宫、欺瞒东宫、擅调玄甲卫……哪一条都不轻。明日我会下旨,罚你闭门思过七日,抄写《孝经》十遍,每日向皇后请安两次。”
小萧翼撇嘴:“这么重?”
“不然你以为?”萧迟板脸,“功是功,过是过。你若有错不罚,将来其他皇子效仿,岂不乱套?”
小萧翼低头认罚。
临走时,萧迟忽然叫住他:“翼儿。”
“父皇?”
“下次……若真想做什么,告诉父皇,好不好?不必一个人扛。”
小萧翼顿住脚步,背对着父亲,轻轻点了点头。
当晚,皇后寝宫灯火通明。小萧翼跪坐在榻前,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,心中愧疚难当。皇后拉着他的手,一遍遍摩挲,眼泪止不住地流:“我的儿啊……你怎么就这么倔?万一有个闪失,让娘可怎么活?”
“母后别哭了。”小萧翼抽出手替她擦泪,“我不是回来了吗?你看,我一根头发都没少。”
皇后破涕为笑,命人端上那碗温着的桂花糯米藕。小萧翼一口咬下,甜香满口,恍惚回到幼时夏日庭院,蝉鸣阵阵,母后摇着蒲扇,他在树下追逐萤火虫。
那一夜,他陪母亲说了许久的话,讲襄城的惊险,讲安姨的英勇,讲沈伯伯的忠义,也讲自己其实也有害怕的时候??尤其是在看到沈东炽咽喉喷血倒下的那一刻,他第一次明白,战争不是游戏,每一次出手,都意味着有人再也回不了家。
皇后静静听着,最后轻抚他发:“你能明白这一点,说明你真的长大了。但记住,仁慈不是软弱,勇敢也不是鲁莽。将来你要走的路还很长,娘只盼你既能护得住这江山,也能护得住自己的心。”
七日闭门思过,小萧翼每日抄书、习武、读书籍兵法,也常有大臣偷偷送来奏报,请教他对边疆防务的看法。太子萧景每日必来探望,有时带来新猎的野味,有时带来宫外趣闻,兄弟二人对坐饮茶,谈笑风生。
第七日傍晚,宫中突然传来钟声三响??这是皇室重大典礼的信号。
小萧翼疑惑出门,只见宫道两侧燃起红烛,乐声悠扬,文武百官齐聚太庙之外。
皇帝萧迟身着礼服,手持玉圭,宣布:“今逆贼授首,社稷重安,皆赖天佑我朝,亦赖我子萧翼智勇兼备,临危不惧,里应外合,一举平叛。特此昭告天地祖宗,册封第九皇子萧翼为‘定南侯’,赐府邸一座、铁券丹书,世袭罔替!”
全场哗然。
定南侯!不仅爵位超品,更有“世袭罔替”四字,意味着子孙后代永享侯爵,不因罪削除。此等殊荣,百年未有!
小萧翼愣在原地,完全没料到会有如此封赏。
萧迟走来,亲手为他戴上象征爵位的青玉冠,低声说:“这是你应得的。从今往后,你不再只是朕的儿子,也是大周的功臣。”
那一夜,宫中设宴庆功,烟火照亮半边天空。百姓在坊间传颂:“小侯爷一箭定乾坤,九岁封侯千古无!”
而在喧嚣之外,小萧翼独自登上宫墙最高处,望着远处万家灯火,手中紧握那枚母亲送的平安符。
风吹起他衣角,他也终于露出一个真正属于孩子的笑容。
他知道,这场风波过去了。
但属于他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