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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劫后余生堆积的所有恐惧、所有委屈、所有强撑着的坚强,在这一刻彻底决堤的轰鸣。
赵为民没有说话,只是深深地、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浊气。
刘振山咧嘴嘿嘿一乐,识趣地脚跟一旋,轻手轻脚地带上门,溜了。
窗外,羊城的阳光正烈,街市喧嚣鼎沸,充满烟火气的声浪一阵阵扑来。
病房里,林晚失控的痛哭渐渐变成了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抽泣。
赵为民默默递过去一张捏得有些发软的纸巾,就那样安静地守在旁边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林晚的哭声渐渐低下去,变成偶尔的抽噎。
她攥着那张被泪水浸得发软的纸巾,手指关节都微微泛白。
窗外羊城的喧嚣隔着玻璃闷闷地传进来,更衬得病房里一阵难言的安静。
赵为民没吱声,就那么靠着床头。
他身上缝针的地方还隐隐作痛,但比刚回来那会儿强多了,至少喘气儿不用捎带着抽冷风。
过了好一会儿,林晚才哑着嗓子开口,眼睛还红着,“……他们真要回来了。”
“嗯,”赵为民应了一声,“是好事。”
“我……我有点怕。”林晚低下头,手指绞着病号服的衣角,“这么久没见,我不知道……不知道该说什么。”
赵为民瞥她一眼,“有啥说啥,你是他们闺女,活着就是最大的好消息。”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可林晚心里还是七上八下。
海上漂了半年,荒岛呆了那么久,人不像人鬼不像鬼,她都快忘了以前当大小姐是什么滋味了。
现在突然要重新变回“林晚”,她有点手足无措。
正胡思乱想着,病房门又被推开了。
刘振山去而复返,身后还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。
“为民,再做个检查,没啥大问题就能准备出院了。”刘振山嗓门依旧洪亮,“老窝在医院里算怎么回事?回去养着更自在。”
医生上前给赵为民检查伤口,换了药,又问了几个问题,最后点点头,“恢复得不错,伤口没感染,就是失血多了点,还有点虚,出院可以,但得静养,别瞎折腾,定期回来复查。”
“听见没?别瞎折腾!”刘振山指着赵为民,半开玩笑半警告,“给你放长假,工资照发,算是工伤,啥时候养得能跑能跳了,啥时候再回来给我卖命。”
赵为民扯了扯嘴角,“谢了,刘哥。”
手续办得利索。下午,赵为民就换下了那身病号服,穿上了刘振山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身半新不旧的便装。
他人高,衣服有点短,手腕脚腕露一截,看着有点滑稽。
林晚在一旁抿着嘴笑,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。
刘振山开车把他俩送到了一处离市局不远的职工宿舍楼,两室一厅,家具简单但干净。“暂时住这儿,缺啥跟我说。”刘振山把钥匙抛给赵为民,“吃饭去食堂或者外面馆子都行,记我账上。”
“这太麻烦你了,刘局。”林晚有点过意不去。
“麻烦啥?他小子帮我破那么大案子,差点把命搭上,这点算个屁。”刘振山摆摆手,“安心住着,等你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到了,再说下一步。”
刘振山风风火火地走了。屋里就剩下赵为民和林晚。
俩人站在客厅,一时都没说话。
从波涛汹涌的海上,到危机四伏的荒岛,再到挤在渔民小屋的床底,最后是消毒水味的病房,突然换到这么个安静寻常的地方,反而有点不真实。
最后还是赵为民先动。
他把背包,那个从岛上带回来、磨得不像样的破包扔到沙发上,说了句,“我睡这间。”
随手推开了靠门口那间卧室的门。
林晚“嗯”了一声,拎着自己那个同样破烂的小包袱,进了另一间。
日子突然就慢了下来。
赵为民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睡觉,吃饭,对着窗外发呆。猎人当惯了,猛地闲下来,浑身不得劲。
伤口结痂发痒,他时不时就得忍着不去挠。
林晚开始还有点拘谨,后来就学着收拾屋子,去食堂打饭。
她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,现在打饭算账倒也利索了不少,就是偶尔还会对着食堂大妈愣神,大概是想起以前吃惯的西餐点心。
她话比以前少了,常常看着什么东西就出神。
赵为民也不问,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把脑子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慢慢松下来。
大概过了三四天,一个傍晚,宿舍楼下的传达室大爷扯着嗓子喊,“302!赵为民!电话!”
电话是刘振山打来的,言简意赅,“为民,林晚她父母明天上午的飞机到羊城!你俩准备一下,我明天派车来接你们去机场。”
赵为民挂了电话,上楼,推开林晚的房门。
她正坐在床边叠衣服,几件都是刚买不久的。
“刚刘局来电,”赵为民靠在门框上,“你爸妈,明天上午到。”
林晚叠衣服的动作猛地停住,手指捏着衣角,微微发抖。
她抬起头,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,嘴唇动了动,却没发出声音。
好半天,她才轻轻问,“……几点?”
第二天上午,刘振山的吉普车准时轰到了宿舍楼下。
赵为民和林晚早就收拾好了。
林晚换了身刘振山让人送来的新连衣裙,头发也仔细梳过,看着精神了不少,就是手指一直绞着衣角,透出股紧张。
赵为民还是那身便装,干净利落,就是脸色还有点发白。
车一路往机场开,车里没人说话。
刘振山从后视镜里瞅了他俩一眼,没吭声,直接把收音机拧开了,里头咿咿呀呀放着粤剧,吵得很。
机场里头人来人往,吵吵嚷嚷。
林晚的眼睛跟不够用似的,四处张望,呼吸都有点急。
赵为民没乱看,就站在接机口旁边,靠着栏杆,目光扫着出来的旅客。
广播里叽里咕噜报了一通航班号。
“是这班!”林晚猛地抓住赵为民的胳膊,指甲掐得他肉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