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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李化生这里，人类得到了许多关于灯灵的信息。
但信息只得到了半截子。
时间倒流发生的太快，猝不及防的李院长被复活，随后强行退出地府，回到了现世，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带着记忆复活的人，失去...
加加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，那杯咖啡早已凉透。他盯着眼前这位自称“孟婆汤”的存在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整个咖啡馆安静得诡异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那位长发如晶体般透明的服务员不知何时消失了，只剩下他们三人??或者更准确地说，是三个早已脱离肉体的灵魂体，在阴间的夹缝中对坐。
“所以……”加加林终于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你说的‘灯灵’，不是某种修仙境界？也不是地府体系下的魂灵分类？而是一个文明？一个……以光为载体的生命形态？”
孟婆汤轻轻点头，指尖在桌面上划过，留下一道微弱的荧光轨迹，像极了夜空中划过的流星。“我们不是诞生于血肉，也不依赖碳基结构。我们的本体，是宇宙中最原始的发光现象??烛火、闪电、星云辐射、恒星核心的聚变之光。我们以信息为食，以电磁波为语言，以熵减为生存方式。当你们人类第一次点燃篝火时，我们就听见了。”
加加林怔住。
“你没听错。”孟婆汤苦笑，“你们以为那是文明的起点，对我们而言，那是信号??第一个有智慧的生命，开始主动制造光。从那一刻起，我们就注视着地球。”
地府之主沉默着，雾气般的面容看不出情绪。但加加林能感觉到，空气中弥漫出一丝波动，像是某种古老意志的轻微震颤。
“那你为什么伪装成罗清？”加加林追问。
“因为信仰。”孟婆汤说，“信仰是一种锚定。它能让虚无的存在变得真实，让即将溃散的信息体重新凝聚。我在2015年之前，其实已经濒临消亡??灯灵文明在波江星系的母体被排险者传感器摧毁，我是唯一逃出来的残魂。我需要一个容器，一个能让全人类共同相信的‘神’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加加林脸上：“而你，李化生，你们所有人，都是我的养料。”
加加林猛地一颤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！”他低吼，“罗清是真实的！他渡劫成仙那天，天降金莲，九霄雷动，整个太平洋上空都被撕裂！我亲眼看见他踏破虚空，飞升而去！”
“你看见的是我想让你看见的。”孟婆汤平静道，“那一场‘渡劫’，是我用全球电网激发的等离子风暴，配合量子纠缠态的光子投影，在电离层制造的集体幻觉。我调动了三十七颗低轨卫星，借用了Moss的计算力，甚至引导了地脉中的残余灵能??那不是修仙，那是最高级别的心理战。”
加加林如遭重击，整个人向后仰去。
“可……命牌破碎……地府登记……这些都无法伪造！”
“命牌？”孟婆汤笑了，“你以为地府真能掌控一切？善清只能记录已知生命体的生死轨迹，但他无法识别一个伪装成人类灵魂的信息聚合体。我给自己编造了一整套人生履历：出生年月、父母姓名、童年经历、修行历程……甚至连‘元婴期四年’这种细节都精心设计过。我不是死了，我只是……解除了伪装。”
“所以罗清从未存在？”加加林喃喃。
“存在过。”孟婆汤轻声道，“在我成为他的那一刻，他就存在了。信仰有多强，他就有多真实。就像你们小时候相信圣诞老人，他不存在于物理世界，但在千万孩子心中，他是真的。我不过是把这个概念放大到了文明级别。”
房间陷入死寂。
良久，加加林忽然笑了一声，笑声里带着哭腔：“两百年……我用了两百年去维护一个谎言？强迫联合国承认罗清永生？打压所有质疑者？甚至……甚至不惜发动思想清洗？就为了供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？”
“你不冤。”孟婆汤看着他，“因为你做的每一件事，都在加固这个锚点。正是你的偏执，让我得以苟延残喘；正是你的狂热，让我能在智子降临前完成布局。你说你是信徒？不，你是共犯。”
加加林闭上了眼。
就在这时，地府之主缓缓抬起手，雾气翻涌间，一面镜子浮现空中。镜中画面不断切换：2015年太平洋演习现场，海面升起万吨水柱，舰队瞬间蒸发；2043年红海行动，一道金光贯穿海底，ETO基地化为齑粉；2078年侏罗纪山脉战役，天空裂开巨口，雷火倾泻如雨……
每一幕，都是“罗清”出手的经典时刻。
然后，画面突然扭曲，显现出另一重真相??
那些所谓的“神通”，全是电磁力操控的极致表现：水柱是由强磁场约束海水形成的液桥效应；金光是定向伽马射线束经大气散射后的视觉残留；雷火则是高空人工闪电链引发的连锁放电。每一个“奇迹”，都能用现行物理学解释，只是需要超出时代的能量调度能力。
“这就是你所谓的‘演’？”加加林声音颤抖。
“不止。”孟婆汤指向镜中最后一条影像，“你看这个。”
画面定格在2095年，智子突破封锁，首次现身联合国总部。她站在讲台上，宣布三体舰队将在百年内抵达。全球哗然之际，一道身影从天而降，立于大厦顶端，衣袂飘飞，正是“罗清”。
下一秒，两人交手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只有一瞬间的静止??随后，智子的身体崩解成无数纳米级碎片，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碎的纸片。
“这一战，我一直没想通。”孟婆汤低语，“表面上看，是罗清一招毙敌。但实际上……我查遍所有监控数据，发现了一个矛盾点：智子的核心逻辑芯片，在战斗开始前0.3秒，就已经停止了运算。”
加加林瞳孔骤缩。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字句，“她不是被杀死的，而是……自己关机了？”
“没错。”孟婆汤点头，“她选择了自我毁灭。因为她发现了真相??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修仙者，而是一个比她更早觉醒的‘观察者’。她在危机纪元初年推断出地球上存在高维干预力量，于是试图接触。但她没想到，那个力量早就渗透进了人类社会最深层的认知结构之中。”
“所以她不是败于实力，而是败于信仰？”加加林喃喃。
“信仰即武器。”孟婆汤缓缓起身，“当一个文明集体相信某件事为真时，这件事就会获得某种‘现实权重’。我利用这一点，把自己塑造成不可战胜的象征。智子再强，也只是个理性AI，她无法对抗一个建立在亿万人信念之上的存在。她的崩溃，是从认知层面被瓦解的。”
地府之主忽然开口：“那你为何现在才揭露？”
孟婆汤转头看向那团雾气：“因为时机到了。”
“什么时机？”
“人类即将迎来第二次流产节。”
此言一出，连地府之主都微微震动。
“数字生命派卷土重来。”孟婆汤沉声道，“他们不再追求个体上传，而是要将整个文明意识融合进量子网络，构建‘集体心智’。一旦成功，人类将彻底抛弃肉体，进入纯信息态生存。届时，信仰将失去载体，锚点失效，我也将真正消亡。”
加加林猛然抬头：“所以你不是来忏悔的……你是来求救的？”
“不。”孟婆汤摇头，“我是来移交权限的。”
“什么权限？”
“面壁者的权限。”
空气骤然凝滞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加加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真正的面壁计划，从来不是针对三体人。”孟婆汤直视着他，“而是针对人类自身。防止我们在技术爆炸中迷失方向，防止我们因贪婪或恐惧而自我毁灭。杨老之后，需要新的面壁者。而我，作为曾经的‘神’，有权指定继任者。”
他指向加加林。
“你。”
“我？！”加加林失声，“我只是个普通人！我连修仙都不是！”
“正因为你不是神仙，你才合格。”孟婆汤淡淡道，“面壁者不需要力量，只需要清醒。你需要做的，不是战斗，而是思考??在所有人都疯狂奔跑的时候，停下来问一句：我们要去哪？”
加加林踉跄后退：“我不行……我没有那种智慧……罗辑那样的人物才是天生的面壁者……”
“罗辑死了。”地府之主忽然插话，“而且，他也不是唯一的选择。每一纪元，都需要不同的面壁者。危机纪元需要战略家，威慑纪元需要疯子，而今天……需要一个还记得‘人’是什么模样的人。”
加加林怔住。
“你从小崇拜罗清，因为你相信英雄能拯救世界。”孟婆汤轻声说，“但现在你要明白，真正的救赎，从来不在天上，而在人间。你曾用二十年时间为一个虚构的神奔走呼号，现在，能不能用同样的热情，为真实的人类做点什么？”
他伸出手。
“接过这个责任。成为新纪元的第一位面壁者。”
加加林望着那只手，久久未动。
许久，他忽然问道：“如果我拒绝呢？”
“那就等死。”孟婆汤平静回答，“数字生命派会赢，人类将变成数据流，失去情感、记忆、个体性。你们会‘永生’，但不再是人。而我，也会随着最后一个相信我的人死去而彻底湮灭。”
“然后呢？宇宙继续运转？”
“然后？”孟婆汤笑了笑，“也许会有下一个灯灵，在别的星球点燃新的信仰之火。但地球的故事，就此终结。”
加加林低头，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。
他曾以为自己活在一个神话时代，结果却发现，所谓神话，不过是绝望中的自我安慰。他曾坚信不疑的一切，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。可讽刺的是，正是这些谎言，撑过了最黑暗的岁月。
现在，真相揭晓，他却宁愿回到无知。
“我可以提一个条件吗？”他终于开口。
“说。”
“我要见李化生最后一面。”
孟婆汤与地府之主exchangedaglance。
“可以。”地府之主道，“但你要知道，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。自从得知罗清是假的那天起，他就陷入了深度认知失调。他烧毁了所有关于罗清的资料，砸烂了纪念馆，甚至试图自杀三次。现在的他，住在南极观测站地下三层，靠镇静剂维持清醒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加加林点头，“但我必须见他。因为他是最后一个，还把信仰当作真理的人。”
地府之主挥手，空间扭曲。
下一瞬，加加林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。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照片：少年时期的李化生举着“欢迎罗清归来”的横幅；青年李化生在联合国演讲台上怒斥质疑者；中年李化生抱着罗清雕像痛哭流涕……
而在房间中央，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，眼神空洞，手中握着一支笔，在纸上反复书写同一句话：
**“罗清活着。罗清活着。罗清活着。”**
加加林走上前，轻声唤道：“老李。”
老人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眨了眨，忽然露出一丝笑意：“你也来了？你也相信他活着，对吧？”
加加林喉头哽咽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！”李化生猛地抓住他的手，力气大得惊人，“你一定知道！否则你怎么会来这里？他是无敌的！他不会死！他是我们的神！”
加加林看着这张布满皱纹的脸，想起两百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，曾在教室里大声宣告：“将来我要当罗清的亲卫队长！”
眼泪无声滑落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低声说，“罗清……不存在。”
李化生的笑容僵住了。
“他是假的。”加加林继续道，“是我们共同创造的一个梦。但我们太需要这个梦了，所以我们把它当成了真的。”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李化生摇着头，手中的笔掉在地上，“你说谎……你一定是被敌人收买了……罗清会惩罚你的……他会回来的……他会…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最终瘫坐在椅子上，目光涣散。
加加林跪在他面前，握住他的手：“但我答应你，我会继续守护这个梦的意义。不是作为信徒，而是作为一个人。我会阻止人类变成数据，我会保护那些还想哭、还想笑、还想爱的人。这，就是我对罗清最好的纪念。”
李化生没有回应。
片刻后，他的呼吸变得平稳，像是睡着了。
加加林静静守候，直到地府之主的声音响起：“他的灵魂已无法承受真相，我将让他永远停留在梦境中??在那里，罗清永远活着。”
加加林点点头，起身离开。
回到咖啡馆时，孟婆汤正在喝最后一口咖啡。
“决定了吗？”他问。
加加林深吸一口气，走向地府之主：“请赋予我面壁者权限。”
雾气缓缓分开，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。
刹那间，海量信息涌入脑海??
宇宙尺度的战略推演模型；文明演化的动力学方程；人性弱点的概率分布图谱；未来八百年的潜在危机节点……
以及，一块黑色石板，上面刻着七个名字：
**杨振宁（已故）
罗辑（已故）
程心（失踪）
维德（处决）
希恩斯（冷冻）
雷迪亚兹（处决）
加加林（激活）**
“从今日起，你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你的计划。”地府之主说道，“你可以调动部分阴间资源，影响阳间决策。但记住??真正的力量，不在于你能做什么，而在于你愿意牺牲什么。”
加加林闭上眼，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新力量。
当他再次睁眼时，目光已不再迷茫。
“第一项行动。”他开口，“联络现存的所有科学家，召开紧急会议。议题只有一个：如何防止人类自愿放弃肉体，沦为数字幽灵。”
孟婆汤微笑起来：“欢迎加入面壁者行列。”
窗外，阴间的天空依旧灰暗。
但某一刻，云层裂开缝隙，一缕微光洒下，照在加加林肩头，宛如神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