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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心孤岛之上,风停雨歇之后的寂静如同一层薄纱,轻轻覆在众人肩头。杨贵妃的身影彻底消散,高力士的身体化为尘埃随风而去,唯有那枚刻着“承平”的玉印静静躺在青石之上,泛着温润微光。天地仿佛也在这一刻屏息,等待下一幕命运的开启。
周衍缓缓起身,走向那枚玉印,却没有立刻拾起。他只是蹲下身,凝视着那两个字,良久不语。墨尘站在他身后,低声问道:“你要接下这份重托吗?”
“不是我要不要。”周衍轻声道,“而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。”
他终于伸手,将玉印象征性地握入掌心。刹那间,一股浩然气机自地脉深处涌来,顺着他的手臂直冲脑海。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闪现:长安城楼上的少年执剑而立,洛阳废墟中百姓相拥而泣,终南山巅万民焚香祷告……还有那一声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??
“真定天尊!”
这不是封号,不是敕令,而是千万人以心念凝聚而成的**信愿之力**。它无形无相,却比任何神通法术都更真实、更沉重。周衍知道,自己已不再是那个被人轻蔑称为“文盲”的江湖散修,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。他是被这个时代选中的人,哪怕他从未主动索取。
李?走到他身旁,望着手中的意剑,忽然开口:“你说这剑是我的,可我还不知道怎么用。”
“剑不在手中,在心里。”周衍将玉印递给他,“就像这个名字,不是别人给你的,是你自己走出来的。”
李?接过玉印,指尖触碰到那温润表面的瞬间,心口猛然一震。一道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??
马嵬坡前,烟尘滚滚。年幼的他躲在树后,看着母亲被簇拥着送上马车。她回眸一笑,对他说:“?儿,活下去,替娘看看太平的日子。”
那时他还太小,不懂什么是太平,也不懂为何要独自活下去。如今,他终于明白了。
“原来我一直记得。”李?声音低哑,眼中有泪光闪烁,“娘亲没有抛弃我,她是被迫离开的。”
“而你也没有辜负她。”伏羲的声音从云端传来,“真正的天命之子,并非生来就拥有紫气环绕、万民归心,而是在绝境之中仍不肯放弃信念之人。你失名、失忆、失尽过往,却依旧选择前行??这便是命格自证,大道亲迎。”
话音落下,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。一道金光垂落,照在李?身上。他体内的血脉仿佛被唤醒,隐隐有龙吟之声自丹田响起。那并非虚幻的象征,而是皇族嫡系血脉与天地共鸣的真实反应。
“他的命格正在回归。”叶法善惊叹,“不只是记忆复苏,连气运也在重塑!”
“不。”周衍摇头,“不是重塑,是**归位**。那些被斩断的因果,正在因人心所向而重新连接。史书可以抹去名字,但抹不去一个人曾施过的仁政、救过的人命、点燃的希望。”
就在此时,长江水面忽然翻腾起来,波涛汹涌,似有巨物即将破水而出。众人警觉抬头,只见那座青铜巨塔竟开始缓缓下沉,塔底露出一座古老的地下宫殿入口,黑雾缭绕,阴风阵阵。
“这是……锁魂渊?”墨尘脸色一变,“传说中囚禁‘非人’始祖的地方!”
“不错。”伏羲沉声道,“当年我与姬轩辕联手,将第一批叛离人道的【非人】封印于此。他们本是上古修士,因追求永生而堕入邪道,吞噬凡人精魄,篡改命格,妄图代天执权。我们将其镇压,立誓除非天地倾覆,否则不得开启。”
“可现在……门开了。”李?望着那幽深洞口,心头莫名一阵悸动。
“因为你来了。”伏羲注视着他,“只有真正承载大唐正朔之人,才能触发封印松动。这不是偶然,是宿命的闭环。”
“所以接下来,我们要面对的,不只是残余的【非人】。”周衍握紧拳头,“而是整个乱世的根源??那些躲在暗处,操纵帝王、扭曲天命的存在。”
“而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。”叶法善忽然指向南方天际。
只见远处horizon上,九朵血云正缓缓汇聚,每一片都形如人脸,眼中燃烧着猩红火焰。那是【非人】祭司的“九魂幡”,代表着九位活了千年的邪修。他们在等待这一刻,等待一个王朝衰败、信仰崩塌、人心混乱的时机,再度降临人间。
“他们以为李亨能成为他们的容器。”周衍冷笑,“可惜,他们看错了人。”
“那谁才是真正的容器?”墨尘问。
“没有人。”李?抬起头,目光坚定如铁,“我不做任何人的刀,也不容许任何人借我的血脉玷污天下。若他们想夺舍,那就让他们亲自来试一试??看看这具身体,是不是那么好进的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拔出意剑,剑锋直指苍穹。刹那间,天地色变!
那枚“承平”玉印在他腰间发出共鸣,整座孤岛的地脉灵气疯狂涌动,汇聚于剑尖。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,直贯星河,竟与北天那颗“真定”星辰遥相呼应!
“他在借用你的道基!”叶法善震惊,“他以自身为媒,引动你自证天尊时留下的天地印记,强行打通人道与天道之间的桥梁!”
“让他引。”周衍微笑,“这一战,本就是属于我们的。”
轰隆??!
第一道血云撕裂虚空,化作一名白发老者,面容枯槁,却双目炯炯如灯。他悬浮半空,冷笑道:“区区凡胎,也敢妄称天命?你们可知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?自秦皇焚书坑儒,汉武罢黜百家,唐初设伏魔司压制异类……我们忍辱负重,只为重掌乾坤!”
“你们不是异类。”周衍踏前一步,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,“你们是背叛者。当初自愿脱离人伦,饮血食魂,如今却想回来主宰人类命运?可笑。”
“人伦?”另一名血影浮现,是个女子,身穿唐代宫装,赫然是当年失踪的某位公主,“你们所谓的伦理,不过是强者制定的规则!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罢了。”
“不同的道路?”李?冷笑,“你们的道路,是踩着千万无辜者的尸骨走出来的。你们吸食孩童精元,炼化忠臣魂魄,甚至操控帝王心智,让百姓陷入战乱饥荒??这也叫‘不同的道路’?”
“成大事者,岂拘小节!”第三人怒吼,“只要最终秩序由我们建立,过程如何,又有何妨?”
“所以你们要当神?”周衍缓缓拔剑,“可真正的神,从来不是靠掠夺和恐惧统治的。神之所以为神,是因为有人愿意相信他、追随他、为他流泪、为他赴死。”
他剑锋一转,指向九血云:“而你们,在世人眼中,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鬼魅罢了。”
“狂妄!”九人齐喝,顿时天地震荡,九道血光交织成网,朝众人笼罩而来。
周衍不动,只抬手一划。
“通明剑典?断因诀!”
剑光如裁纸刀,轻易斩断血网。紧接着,李?纵身跃起,意剑横扫,口中大喝:“此身为大唐之躯,不容尔等染指!”
剑气纵横三百里,硬生生将三片血云劈散。可那血影лnwь稍微溃散,旋即又凝聚成型。
“他们的本质已是半灵体,寻常攻击无效。”叶法善急道,“必须找到本体所在,否则杀之不尽!”
“本体?”墨尘忽然想到什么,“难道说……他们寄居在朝廷重臣体内?”
“不止。”伏羲闭目感应,“他们的根,扎在整个王朝的命轨之上。每一份被篡改的史册,每一次被扭曲的科举,每一个冤死却无人追查的案件……都是他们滋生的养分。”
“所以要彻底铲除,就必须重修史册、澄清吏治、重建公道。”周衍明白了,“这不是一场战斗,而是一场变革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伏羲点头,“你们不仅要击败他们,更要让天下重归清明。唯有民心所向,正道昌盛,这些依附黑暗的孽障才真正无处遁形。”
“那就从现在开始。”李?落地站定,将意剑插入地面,“我宣布:自今日起,设立‘清源司’,专查历年冤案、贪腐、妖邪干政之事;废除一切不公律法,赦免因言获罪之士;开放皇家藏书阁,供天下学子研读;并昭告四方:凡举报【非人】勾结官府者,不论出身,皆予重赏!”
他每说一句,天地便震动一分。仿佛冥冥之中,自有回应。
随着这道诏令传出,远在长安的太极宫遗址上,一块埋藏多年的石碑突然自行升起,碑文清晰可见:“贞观遗训:君以民为本,法以公为先。”
而在洛阳街头,一位瞎眼老者忽然停下乞讨,喃喃道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是御史台的老臣,当年因弹劾权宦被毒哑……如今,终于有人替我说话了。”
无数类似的场景在全国各地上演。那些曾被压迫、被遗忘、被抹杀的人们,开始一点点找回自己的记忆与尊严。
而九位【非人】祭司则发出凄厉嘶吼:“住口!都给我住口!不准再说了!”
可越是阻止,民间呼声越高。百姓自发组织“明心会”,记录往事真相;僧侣在寺庙中诵经超度亡魂;道士游历山川,清除残留邪阵……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汇聚,那是比任何神通都强大的东西??
**公义之潮**。
“不好!”一名血影惊恐大叫,“他们在修复命轨!我们的力量在衰退!”
果然,随着民心归正,天地间的阴邪之气迅速被净化。九片血云开始萎缩、黯淡,原本不可一世的姿态已然动摇。
“该结束了。”周衍看向李?,“最后一击,由你来完成。”
李?点头,双手握住意剑,缓缓举起。他不再呐喊,不再愤怒,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,仿佛在与整个时代对话。
“我或许记不起过去,但我清楚地知道??”
“我不想让任何人再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。”
“我不想再看到母亲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。”
“我不想再有孩子在废墟中问:‘我叫什么?’”
“所以我在此立誓:若有朝一日,天下仍有冤不得申、恶不得惩、弱不得护??”
“我愿舍此身,再战诸邪,直至大道重现!”
话音落下,整柄意剑轰然炸裂,化作万千光刃,每一刃上都映照出一个画面:饥民得食、囚徒释放、学子登堂、孤寡受养……那是他对未来的全部想象,也是他对这片土地最深的承诺。
光刃席卷九天,穿透血云。这一次,那些邪修再也无法重组。他们的灵魂发出最后的哀嚎,坠入锁魂渊深处,永世不得超生。
风停了。
云散了。
阳光洒满江面,波光粼粼,宛如新生。
伏羲长叹一声:“这一劫,过去了。”
可周衍却皱起眉头:“不,还没有。”
他望向北方??长安方向。那里,一道极细却极锐的黑线横亘天际,像是有人用指甲划破了天空的表皮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。”他说,“真正的幕后之人,一直没出手。”
“谁?”李?问。
“那个教会李亨使用‘斩命术’的人。”周衍眼神冰冷,“那个懂得‘匿名咒’、知晓锁魂棺秘密、甚至可能参与过最初封印布局的存在……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叶法善瞳孔骤缩,“**陈玄礼还活着**?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那个本应死于马嵬坡兵变的老将军,那个据说是被李亨亲手斩首示众的禁军统帅,竟然可能一直潜伏至今?
“不可能!”墨尘摇头,“尸体我都见过,头颅挂在城门三天,腐烂得只剩骨头!”
“可如果他根本就没死呢?”周衍缓缓道,“如果那颗头颅是替身?如果他早已借助【非人】秘法转移神识?如果这一切??从李亨夺权,到高力士被囚,再到杨贵妃封魂??全是他一手策划?”
众人无不骇然。
“他想要什么?”李?低声问。
“不是权力,也不是长生。”周衍望向远方,“他想要的,是**重写历史本身**。他不甘心做一个被史书写下‘弑主逆贼’的恶名,所以他要毁掉所有记载,重塑因果,让自己成为真正的‘救世者’。”
“所以他利用李亨,挑动内乱,再借高力士之手清除异己,最后等所有人疲惫不堪时,自己跳出来说:看,是我拯救了大唐。”
“可他忽略了一点。”李?忽然笑了,“历史可以被篡改一次、两次,甚至十次。但如果每一次都有人站出来纠正它,那它终究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上。”
“所以我们去。”周衍转身,踏上云霞,“去长安,挖出那条藏在地底最深的蛇。”
七日后,长安城外,昔日马嵬坡旧址。
荒草萋萋,碑石倾颓。一座隐蔽的地宫入口藏于古槐之下,门前立着一块无字碑。周衍一脚踢开石门,腥风扑面。
地宫深处,一间密室中,一名白袍老者盘坐于铜镜之前。他面容枯瘦,双眼却亮得吓人。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,而是无数个正在书写的史官身影??他们写着同样的内容:“陈玄礼,忠烈之臣,匡扶社稷,功在千秋。”
“终于来了。”老者缓缓起身,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,“我知道你们会来。”
“陈玄礼。”周衍冷冷道,“或者我该称呼你??‘史魇’?”
老者嘴角扯出一丝笑:“好名字。我喜欢。毕竟,我确实成了史书的梦魇。”
“你背叛了所有人。”李?上前一步,“你害死我母妃,逼走高力士,操控李亨,甚至想抹杀周衍的存在??就为了洗白你自己?”
“洗白?”陈玄礼大笑,“我不是要洗白,我是要**重生**!你们懂什么?我一生忠心耿耿,护卫皇家三代,可在史书中,我却被写成乱臣贼子!就因为我杀了杨国忠?就因为我逼皇帝赐死贵妃?可那是为了江山稳定!为了天下太平!”
“可你用了不该用的方法。”周衍道,“你动了命格,篡了因果,甚至不惜牺牲无辜者来成就自己的名声??这种人,不配谈‘忠’字。”
“那你说,什么叫忠?”陈玄礼怒吼,“眼看国家将亡而不作为,才是忠吗?看着奸臣当道、妖魔横行而袖手旁观,才是忠吗?”
“忠,是守住底线。”周衍一字一句道,“你可以死谏,可以辞官,可以带兵清君侧,但你不该用邪法,不该操纵人心,更不该把自己塑造成唯一的救世主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陈玄礼忽然狂笑,“你们说得轻巧!等你们也被万人唾骂、被史书钉在耻辱柱上千年后,再来跟我说什么‘底线’!”
他猛然拍碎铜镜,鲜血飞溅。刹那间,整个地宫剧烈震动,四壁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??全是历代被他灭口的史官魂魄!
“我要让这段历史,永远按我的方式流传下去!”他嘶吼着,双手结印,竟是要发动最终禁术??“**史葬诀**”:以自身为祭,将虚假的历史烙印进天地法则,使后人永远无法更改!
“不行!”叶法善大惊,“一旦成功,整个大唐的认知都将被扭曲,连你们的存在都会被否定!”
“那就打断他!”墨尘掷出机关锁链,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断。
李?欲冲上前,却被层层幻象阻挡。
唯有周衍,一步踏出,直接走入那片血雾之中。
“你不怕被抹去吗?”陈玄礼狞笑,“下一秒,你就不存在了!”
“怕。”周衍答,“但我更怕的是,以后的孩子翻开史书,看到的全是谎言。”
他抬起手,心口那个“真”字光芒大作。
“你说你想被铭记。”
“可真正的铭记,不是靠强加于人的谎言。”
“而是像高力士那样,明知会背负骂名,依然选择承担责任。”
“而是像杨贵妃那样,宁愿牺牲自己,也不愿天下大乱。”
“而是像李?这样,即使失去一切,仍愿为苍生而战。”
“你追求的名字,是虚的。”
“我守护的名字,是实的。”
“所以今天??”
“我以真定天尊之名,判你:永囚于真实之下,不得翻身!”
剑光起!
不是斩向肉体,而是刺入那面破碎的铜镜。
镜中无数虚假史卷纷纷燃起,火光中显现出真正的历史:马嵬坡上,陈玄礼持剑逼宫,贵妃含泪自缢;宫闱之内,他暗中扶持李亨,毒杀异己;多年后,他潜伏地下,操控舆论,妄图改写一切……
真相大白。
“不??!”陈玄礼惨叫,身体寸寸龟裂,仿佛被无形之手撕扯。
他的存在开始模糊,意识涣散,最终化作一缕黑烟,被吸入一面新生成的铜镜之中。
镜面浮现两字:**实录**。
“从此以后,你将成为‘实录之囚’。”周衍轻声道,“每当有人查阅真相,你就会苏醒一次,听一遍真实的记载。千年万年,永无解脱。”
地宫崩塌,众人脱身而出。晨曦洒落,照亮残破的长安城。
李?望着远方,轻声问:“我们现在……回家吗?”
“回家。”周衍微笑,“不过这次,是我们一起建一个新家。”
多年后,长安重建,百业复兴。
清源司成为常设机构,专司纠察冤案与妖邪干政;科举恢复公正,寒门子弟得以出头;百姓安居乐业,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。
而那座“实录镜”被供奉于国史馆中央,每日由专人诵读真实史料。据说,每逢雷雨之夜,镜中会传出低沉呜咽,似有不甘的灵魂在忏悔。
至于周衍,有人说他在终南山讲道三十年,弟子遍布天下;有人说他某日乘鹤西去,羽化登仙;更有人说,每当风雨交加之夜,总能看到一道身影伫立北天星辰之下,默默守护着这片他曾拼死捍卫的土地。
而孩子们从小就会听到一首歌谣:
>“真定星,照人间,
>天尊不坐黄金殿。
>他把名字刻在风里,
>把道留在每个人心间。”
没人说得清这首歌是谁写的。
但所有人都记得??
那个没有师承、没有根基、却被天地承认的男人,曾用自己的命,换来一个可以说真话的时代。